入选北京天桥艺术中心2024第二届传统焕新计划的小剧场作品，目前正在陆续展演中。近期，无锡市锡剧院创排演出的小剧场锡剧《聊斋·紫尾》首度亮相北京。
“焕新青年观剧团”的成员们观看之后有感而发，他们惊讶于古老传说故事与现代戏剧技术的结合，欣赏着传统戏曲与当代审美的巧妙碰撞。当然，更为深刻的，是这部剧对人性、欲望与道德的探讨所带来的启发与反思。
以下是他们的分享。
聊斋，对味
锡剧《聊斋·紫尾》的观后感受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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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之前我心中有些偏见：古老剧种配上古老主题，这能整出什么新花样？然而刚进剧场后就发现，这部剧的舞美已经不一般：舞台被设计成透视的纵深，“聊斋紫尾”四个低饱和度红色艺术字由投影打在舞台侧面，以一壶酒在中式窗前的剪影配以蓝色灯光，塑造出神秘与诡谲的氛围感。
“‘聊斋’，对味了。”
故事讲述品学兼优的穷书生乔生，从狐仙阿紫获得能实现一切愿望的玉佩“紫尾”后堕入欲望深渊的故事。关于“欲望与善恶”，在中西方都是一个经典的话题，既有浮士德以膨胀的欲望实现人生意义，又有拉斯蒂涅受欲望驱使人性被剥离……如剧中所说：“善恶一念之间”。当欲望的河豚摆在面前，你要作何抉择？
《聊斋·紫尾》以中国文化、中国故事，讲出了中国韵味的欲望主题。表演中，乔生几次迈过舞台边界，注视着、询问着台下的“芸芸众生”：“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人心头，无这紫尾？”跨越时空的、打破次元的对话与发问，沉重地敲击着每一位观众的内心。
剧作在结尾的处理上更是不落俗套。从剧中可以看到中国传统“才子佳人戏”的痕迹，然后最终却没有落入俗套的男欢女爱的大团圆结局。诚然，这部戏中有爱情，但爱情服务于欲望的主题，这使得剧作在思想深度上有了新的突破，赋予了传统戏曲新的内涵，呼应了“传统焕新”。
“这世间之欲，便都由这悲喜二字而起。”
“你不是我的仆人，我是你的傀儡！”
你，会是欲望的傀儡吗？
“狐妖”品评人间，别出心裁
浮影人间，人狐共存；朱紫交织，是术亦欲。人间，白玉和乔生本是才子佳人，却因为身份差异，难得成全；在狐界，千年白狐“九霜”与紫狐“阿紫”观察着人间的悲欢与人心的善恶。
剧作以“九霜”和“阿紫”的对话开端：千年白狐九霜看透了人世与人心，不断告诫着阿紫人欲望之贪婪；而阿紫却更愿意相信人善心的永存。此外，不同于蒲松龄《聊斋志异》的常见叙述方式，《聊斋·紫尾》一上来便让妖的身份被揭示，给妖优先开口的资格。以狐妖的视角品评人间，超越人间但又着眼于人间，这种叙述方式是别出心裁的，是让我眼前一亮的点。
纵观整场表演，作品在经典与现代中找到了很好的平衡。“人”和“狐”似乎是“神魔鬼怪”类叙述的常驻，《聊斋志异》中的婴宁、青凤都是狐妖的典型代表，《聊斋·紫尾》继承了这一传统，以乔生采药就阿紫一事打通人间和狐界，人狐因此得以共存。
而在戏剧的表现上，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锡剧”，它的“唱”给我留下了深刻影响，在剧作中反复出现“我是一条紫尾”的唱词，旋律悠长，宛转悠扬，让我即使走出了剧场依旧可以回忆起它的旋律。
在继承传统的话题和技艺的同时，剧作不乏现代技术的介入，采用干冰表现云气和环境，采用朱与紫的灯光对比表现善与恶的对立，利用影子塑造狐妖的妩媚等等。而在新婚之夜和乔生内心挣扎的情节之中，舞台的侧面出现了千万只手交错、拉拽的画面，乍一看，这与舞台表现似乎有些违和，但越看越发现千万只手既代表着乔生断尾还是留尾的挣扎，也代表着善良和欲望的争夺。得益于现代技术，情绪、价值等抽象的事物得以具象化的呈现。
我看得见那条硕大的紫尾
我可以打赌，倘如蒲松龄本人能目睹此剧，十九岁的他定然无动于衷。彼时蒲松龄尚不知人心的深浅，一路平步青云，接连考取三个头等，就像每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一样，他还不知道流离的尘世是最有可能丢失东西的地方。
而我再可以打赌，假如坐在台下的是七十岁的蒲松龄，他则难免潸然泪下。此时他正匍匐于科举的怪圈内，从前的勃勃野心被岁月磨平，还有一丝垂死的力气，却仍要负着一条硕大的紫尾。这也正如当下的芸芸众生，拖着紫尾，被欲望累赘。
在剧中，“人心难禁名利试探”，有着千年修为的九霜说的这一句话，毕竟发人深省，但是，堕入欲望深渊的乔生难道就是有罪的吗？让我赞叹的是，《紫尾》在延续《聊斋》主题的基础上做了完美的处理，它轻巧地抛给观众这样一个命题——当一个社会逼迫人走上要么害人、要么被害的路时，就表明道德感已经成为了最匮乏的品质。
舞美与声乐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剧本带给我的满足。先进的舞台手段为中国传统曲艺的呈现增光添彩，在一颦一笑、时抑时扬、或隐或显中、舞台的神韵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明明是东方的子女，在这未曾见过的风华面前，倒好似一名异国的来客。
新聊斋，新活力
一直很喜欢聊斋故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第一次去看锡剧，没想到颇感惊喜。《聊斋·紫尾》以书生与狐妖的奇遇为线索，巧妙融合了古典美学与现代审美，在艺术表现上在视觉和听觉上都极具观赏性。
《聊斋·紫尾》通过光影和道具的运用，巧妙传递了角色的内心世界和戏剧张力，且唱词优美灵动，通俗易懂，别具江南水乡风韵。
故事虽然简单，但回归了神怪志异的传统，也在实验性表达上做出了大胆尝试。通过乔生的心路变化和最终的悲剧结局，探讨了人性、欲望与道德的复杂关系。书生乔生的心路变化，从浑蒙到软弱，最终走向自我沦丧，反映了人性在欲望面前的挣扎与沉沦。美中不足在于一共四个演员，比起对女狐阿紫的天真勇敢，男狐九霜的无欲逍遥，书生乔生的矛盾人性的鲜明刻画，对小姐白玉的塑造却止步于一个无瑕的美丽的深情的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人物个性不突出，这是一点小遗憾。
总的来说，《聊斋·紫尾》作为一部取材《聊斋》而又完全原创的锡剧作品，成功地将传统与现代元素融合，更在表演和艺术表现上展现了锡剧的独特魅力，为观众呈现了一场充满别出心裁的古典戏剧。作为一部“新聊斋”故事，《聊斋·紫尾》可以说为传统戏曲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为现代观众提供了一种理解传统的新形式。
本期“焕新青年观剧团”的分享就到这里了，下一部我们要分享的入选剧目是新国风戏剧《魂归处》，让我们继续相约天桥，共焕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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